每个人，都应该学会说“不”
-01-
春节回家，跟母亲约法三章：她不出去打牌，我不出去疯玩。母女一起逛街、做饭、聊天，好好享受这七天假期的天伦之乐。
前四天相安无事，第五天时，母亲接到一个电话。我听着她与电话那边的人对话：“啊？打牌啊。下午两点？……行啊。”
竟然欣然答应了。
她放下电话，我瞪着她，满心的不可思议：“你明明知道，我们俩今天下午要一起去泡温泉的。为了陪你，我甚至推了今天的同学聚会，你怎么能答应得那么顺口？”
她皱着眉苦着脸：“我知道啊，我都记得，我就是……不知道怎么推辞。”
我的母亲，是一位“拒绝困难症”的重症患者。她脾气爽朗，交友广泛。接电话热情洋溢：“喂，老张啊，明天上午九点来我家喝茶？好好好。”“哎，小李呀，明天上午九点你想跟我聊卖房的事情？行行行。”“杨姐？明天上午？可以啊。”……
我每次听着她顺畅地应答都觉得浑身难受：“妈，明天上午你约了那么多人，不是撞车了吗？”
她很烦躁：“哎呀，有什么办法嘛！人家约我，我总不能拒绝嘛！”
于是第二天上午九点，老张、小李、杨姐同时坐在我们家客厅里，面面相觑。我妈热情又紧张地给大家端茶倒水，但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豫之色。我在一旁颇为尴尬，却也理解这些客人。
想约你单独聊的悄悄话，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说？
想约你单独谈的商业合作，怎么能被别人听到？
你约了我，为什么同时又约了别人？是不是不重视我？
结果每个人都草草了事，匆匆离开。
母亲一脸沮丧，我忍不住劝她：“下次先推掉晚约的人就好了啊。”
她发脾气：“那多不礼貌？对方会不开心的！”
我摇头：“难道今天很开心吗？这样互不相识的‘乱炖聚会’，他们觉得主人礼貌吗？”
她沉默不语。
想同时对所有的人守礼，本身就是最大的失礼。
-02-
前些天看新闻，一名官员因受贿而入狱。采访他时，问为什么会收钱无数，他给出的答案是：“少收了一个人，就得罪了这个人。”
他第一次收钱居然是来自上司，那个领导收了一笔贿款，为了封他的嘴，直接甩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。性格软弱的他纠结了好几天，终于还是把钱收了起来。
无他，只是怕得罪了这位领导，以后被穿小鞋。
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，收过一次便有第二次，其他送礼者殷勤地笑：×总，如果不收我的，您就是看不起我。
他自然不愿意落个“目中无人”的名声，于是一发不可收拾。惊觉无法自拔时，一切已回不了头。
他对着镜头，眼眶红了。
“我真不是个贪心的人，吃得清淡，穿得朴素，也没什么不良嗜好，那些钱我甚至没花过。我只是……拒绝不了他们。”
一世英名，败于无法开口的拒绝。拒绝不了那些人，也拒绝不了诱惑。
想讨好全世界，偏偏会得罪全世界。
-03-
上大学时，系里有个女孩，长发飘飘，皮肤白皙，有点儿像年轻时的山口百惠，性格也温婉可人。追求者自然很多，情书一封封地递来，也有许多男生当面告白。
她很害羞，每次别人约她，她都点点头说好。别人送一些小礼物，她虽然犹豫，却也都勉强收下。这样一来，争风吃醋的事情就多了不少。甚至一位学长和一位年轻的任课老师因为她大打出手，最后学长背了处分，老师闹得身败名裂。
而后校内传出消息，说她早有一个外地男友，双方家长都已见面，只等毕业谈婚论嫁了。
这下可炸开了锅，本就有许多女生对她心生嫉妒，抓住了这件事，几乎是人人得而诛之。有骂她扮无辜装清纯实际婊气十足的，有骂狐狸精脚踏几只船的，搞到最后，那女孩子甚至不敢出寝室，躲在屋子里整天哭。
事实上，这个女孩绝对不是一个私生活混乱的人，她只是太过腼腆内向，有男生跟她说话她就脸红结巴，莫说拒绝，连个“不”字也说不囫囵。只好每次都自我安慰：既然约了，就去吃个饭吧，也没什么的。
然而年轻气盛的男孩子们并不这么认为，心中的女神同意了吃饭，显然是有心；读了情书，显然是有意；收了礼物，那简直就是在暗示些什么了。
对大多数人来说，没有说出那个“不”字，往往就意味着默许。最终天下大乱。
最后的最后，女孩的男友也听说了这件事，发来一纸书信，和她决然分手。信上说：爱情的特殊性，在于你只对我点头，对其他人都摇头。一旦失去了这种特殊性，爱情就成了滥情。话说得狠，却也有几分道理，情断得彻底。
女孩哭得绝望，竟选择了退学，从此再未出现过。了解她的人，无不唏嘘。
想对所有的人守信，终将成为一个言而无信者。
-04-
有位亲戚，投资了一家温泉城，请我们去享受过一次，觉得很舒服，于是便有人向老板讨要贵宾卡。那贵宾卡可以七折优惠，年底还有礼品赠送，的确十分划算。几位姨妈婶婶觉得十拿九稳可以搞定几张，却被亲戚稳稳地挡了回来。
他说：“真是抱歉，每年我自费请大家来玩一次倒是没问题，但关于贵宾卡的发放是企业的规定，必须消费过万才能办理。”
几位老人家顿时就不高兴了：“谁不知道这温泉城就是你说了算，不乐意给就不给，说什么企业？真小气。”那位亲戚听了这些闲言，只是笑笑，没有说话。
我却赞成他的做法，无规矩不成方圆，若是随意开了这样徇私的口子，怕是不但损失如流水，以后员工也不好管理了。
时隔几年，听说温泉城又扩大了规模，上下一心，蒸蒸日上。最有趣的是，当初没讨来贵宾卡的亲戚们，如今谈起他来，居然也似乎浑然忘记了当初被拒绝时的难堪，不住口地赞扬：“难怪生意做得大，那可是有规矩有讲究的人家。”
你瞧，懂得拒绝的人，反而有了尽情说“不”的资格。
-05-
最后一个故事来自一对兄弟。
他们出生于一个非常偏僻的穷山沟，由于学业成绩优秀，先后考到京城，毕业后都娶了城市女孩为妻，当时在村里被传为一段佳话。
哥哥与嫂子脾气都很温和，好说话，两人贷款买房后就常常接待来自乡下的亲戚朋友。那山沟沟本就没多大，村头村尾全都沾亲带故，谁家有点儿事就买张车票直奔北京，一住就是两个月，求医问药，参观游览，吃喝拉撒，都是哥哥和嫂子一手包办。
起初他俩还挺热情，日子久了，渐渐头疼。
两人也刚刚打拼没几年，房子买得并不大，老家来的人倒也不嫌弃，在客厅打了地铺就睡。这下却造成了两口子出入的不方便。尤其夏天时，女主人在家里甚至不敢穿得单薄些，上厕所也必须紧锁门窗，免得哪个叔伯冒失地就冲进来。
不仅如此，男人们常常在屋子里抽旱烟，掸得一地烟灰，随地吐痰，拿擦脸的毛巾擦桌子，不懂事的小孩子甚至尿了一地毯。
在京城工作本就辛苦，下班到家七八点钟，女主人不但要给客人们烧饭做菜，还要打扫一片狼藉，难免多了几句怨言，脸上也就不好看了。这下客人们就生了微词，有意无意地传到男主人的耳朵里。
为此夫妻吵了几次架，问题依然得不到解决。妻子忍无可忍，恰好怀孕，就回了娘家。
“不听话的媳妇”不在了，亲戚们于是变本加厉地折腾。只要向哥哥开口，他便唯唯诺诺应承下来。
有一次他向单位借了车去接老家的亲戚，到站才发现来了男男女女七八个，不由分说都挤进那辆小本田里，半路被警察截住，罚款不说，车内还被晕车的大伯吐得一塌糊涂，小外甥撕坏了车座套，第二天领导用车，他被好一顿骂，差点儿被炒了鱿鱼。
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在妻子生产后，抱着孩子回家。依然是一屋子的亲戚，妻子只好又去做饭。炒最后一道菜时，听见客厅里炸开了锅，冲出来才发现，五个月大的女儿已经脸色潮红，呼吸微弱。
妻子气得快要疯了，连声问你们对我女儿做了些什么，一位远房的表哥讪讪开口：“就是拿筷子喂了点儿白酒……开玩笑的，谁知道会这样。”
还没等妻子说什么，那表哥的老母亲先跳了出来：“我们乡下从小就喂孩子酒，这叫试胆！你老公也是这么过来的！怎么城里娃就这么娇贵？喝都喝不得？真是没出息！”丈夫则坐在一边，讷讷不能言。
妻子气得手脚冰凉，也知道不能吵架，要先救孩子，叫了救护车紧急送到医院，经过抢救才知道孩子有轻微的酒精过敏，由于年龄太小，喂了过多的白酒，虽然救治及时，脱离了生命危险，但此后很有可能伤及大脑发育。
妻子听后大哭，丈夫也在一旁垂泪。
孩子出院后，妻子找了律师，向丈夫提出离婚，并向喂酒者提起诉讼。丈夫不肯离婚，再三苦求，说老家亲戚都是农民，没有常识，也不是故意的，自己还是很爱妻子孩子的，希望可以揭过此事得到谅解。
妻子却很坚定，在她看来，最可怕的事并不是层出不穷的亲戚，甚至也不是女儿这次无辜受难，而是这个男人根本不知轻重，不分内外，不懂捍卫亲人的利益和尊严。
连一句起码的“不行”都不敢说出口，还能指望怎样的依靠呢？
-06-
弟弟和弟媳，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。弟弟虽然比哥哥晚毕业两年，然而他们夫妻俩的态度出奇一致：对于老家来人，只帮忙订宾馆，钱款对方自付，关系比较好的亲戚在外面的饭店请一顿饭寒暄一番，此后的事情就再不插手。总结起来就是：不接，不送，不在家中留宿。
起初弟弟家的做法在村子里遭到了一致诟病，什么“白眼狼”“不如他哥厚道”之类的话也骂了不少，父母亲自给弟弟打电话，请他接待几位亲戚，免得“面子挂不住”。
弟弟很坚决地回绝了，说爹娘，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，每个家庭都是独立的家庭。我们会尽力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，然而我们也有自己的日子。现在不把这些矛盾拒之门外，将来你们依然会失去面子，而我们会失去和谐与幸福。
时间久了，老家的人反而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，偶尔来京见面，请弟弟帮忙订宾馆，甚至顺路带些山货过来道声谢，双方相安无事。
夫妻两人用了几年时间还完了贷款，在乡下帮父母盖了一间更大的房子，每年假期带着双方老人出去旅游，还有余款把孩子送入不错的私立学校。感情融洽，好不自在。
每个人，都该有一条说“不”的底线。邀约分清先来后到，情感禁区谢绝涉足，自律法则不容侵犯。越过了那条线，就清晰地大声说出：不，谢谢你，我做不到，这不可以。
这并不是得罪和冒犯，而是清楚自己的定位，不轻易给他人以缥缈的希望，避免带来更大的失望和伤害。
对懂你的人来说，一个合理的“不”字，是彼此的双重尊重。对不懂你的人来说，一个干脆的“不”字，是永绝后患。
有时候，一次好的结束，反而是一次新的开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