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对贫贱的夫妻,能够过上的最好的生活是怎样的
闺蜜毕业后和异地恋四年的男友在家乡会合,各自找到一份工作,终于可以定居下来,好好补偿那些错过的遗憾时光。
两个人租下的第一个房间,位于地区偏僻的城市边缘。同一个屋檐遮着很多人的生活,狭小逼仄的房间格局,复杂的人肉气息,每晚需要抢占的煮饭时间,肮脏的公用厕所和浴室,硬是把他们逼进城中心不远处一室一厅的独立出租屋。因为租金便宜,房间冬天阴冷潮湿,夏天闷热难耐,电褥子和电风扇都是需要小心算计的支出,屋内的摆设看起来陈旧简陋。
年久失修的水龙头总是发生大大小小的毛病,在一个闷热的傍晚突然爆裂开,闺蜜给房东打电话询问总闸,却得到一句态度恶劣的回应:“没有总阀门!你们年轻人到底在折腾什么?!”两个人扫水扫到下半夜,第二天还要赶着早班车强忍着瞌睡去上班。
后来两个人的工资上涨,可以支付得起一间稍好一点的一室一厅。搬进去住的第一晚,朋友给我发来微信,声音虚弱,听着让人心酸:“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要什么吗?我想要一张好一点的床垫,能够舒舒服服地躺上去,睡个好觉……”彼时,我正在吃着晚餐,无比凄凉地回应道:“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?我特别想要一张餐桌,可以有舒服的座椅,容我把饭菜整整齐齐地摆在上面,不至于像现在这样,吃饭要把东西放在地毯上,身子半哈下去,把膝盖当桌子,抱枕当椅子,连个靠背都没有……”
我和彼得最初在一起,就是完成了两个穷光蛋的浪漫幻想。热恋时的激情一过,生活里的琐事就龇牙咧嘴地显露出真正的面目了。
我们租住的地方,如果你不仔细在这张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地图上搜索,很难发现它。这里的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腐坏变质的小房子,四处是没有技术的外来移民,找不到工作,也不太甘愿付出努力,男人靠在路上拿劣质刷子给停在红灯前的车辆洗窗户讨钱,女人靠一年生一个孩子拿政府的福利。孩子们滚在草地上,和流浪猫狗掐架,流着鼻涕赤着脚,你稍稍大意着从他们身边走过,下一秒他们就拿着你的真皮钱包到附近的典当行换钱。
这里到处有人大摇大摆地横穿马路,让惊慌的司机猛踩刹车按响喇叭,受着惊吓看着车窗外的人竖起脏兮兮的中指。
我们的隔壁住着英勇的警察,休息日和朋友出门,回家后发现家中失窃,连那套威武的警服也失踪不见。像这样的盗窃,发生在这个区域的次数太多了,政府和人民都对此习以为常,任它自生自灭。
这种恶劣的环境对我们的生活,造成了很大的威胁。所以我和彼得,一边小心翼翼地享用着廉价的房租,一边疑神疑鬼,在深夜里的任何一点细碎声音中醒来。每次出门都要把收音机开得震天响,以此向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偷们证明,这是一户常年有人在家的民居,住户热衷于嚣张粗暴的朋克音乐,不要轻举妄动,说不定是自己人。
除此之外,我们在别的物质方面也很匮乏。整间房子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,各个年代的款式和刺眼的颜色混搭,地毯是房东留下来的廉价货,冰箱有一半时间不在制冷状态,新鲜的肉和牛奶放不过三天,连冰激凌也无法储存。洗衣机是别处买来的二手货,却是最值得信任的家用电器。我们常常买几块钱的炸薯条当晚餐,柜子里放着成堆的泡面和罐头,出门吃一顿大餐要等待和算计好久好久。
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叹气,天哪,怎么能这么穷呢?明明都是勤奋的上班族,赚一份普通的工资,连点奢侈的消费都没有,可是距离下一次发工资还剩下三天时,身上的硬币纸币哗啦哗啦地掏个干净,再加上银行卡的余额,全部生活费只剩下三十多块,而我们的油箱和胃口干涸,都正等着一场酣畅的浇灌。
我们没有住房,每周要上缴昂贵的租金;我们为别人打工,每一次失业都是沉重的打击;我们开随时出小毛病的车,每一次故障都是银行卡的致命伤……更别提看病或罚单这些意外来袭的事情了,每一件都像是一场战争,钱少的时候连心里都要病上一场。
我们想不通,上天为何让相爱的人如此贫困,可是想着想着也想通了。现实是复杂而残酷的,爱情和金钱是没有半毛关系的。
相比恶劣的外界居住环境,我们房间内的环境还是不差的。我们的想法很多,虽然钞票稀少,实现浪漫情怀的机会十分有限,但我们还是精心把一条叫作“鬼佬”的白色金鱼养得健康活泼;把一个巨型的鱼形风筝挂在墙壁上,把截成一条条的绿色彩纸,钉在墙壁上当作飘扬的海藻。
我们修剪后院的柠檬树,把健康的果实,做成新鲜的果汁;又捡来一个废弃的冰箱,填满泥土,种上菠菜和西兰花。家里买来的地瓜放得太久,冒出新芽,我们不甘浪费,把它丢进泥土里,看它结出一片片绿秧子,土地里埋着粗壮的果实。
很多时候没有钱,但我们的日子过得却并不无聊。周末清早起床去爬山,趁着天气尚好人烟稀少,把山顶的美景拍到周全。有时我们也去海边钓鱼,顺便带着野餐篮,大多数时候钓一整天也没有收获,我们就把篮子里的啤酒和三明治吃个精光,很庆幸我们都有几块钱就能填饱的好胃口。
我们在傍晚的客厅里放上20世纪80年代的经典音乐,摆上两块钱一打的蜡烛,天黑下来,忽明忽暗的光亮闪着一百万的好情怀。好多个晚上我们躺在床上,聊着吹牛不上税的话题,什么去希腊的豪华游轮在打折啦,哪儿哪儿的地皮要升值啦,几千万的彩票花落谁家啦,有时候还没说完一句话,人就沉沉地睡去了,脸上还带着白日梦的笑容。
大多数时候,我们都是贫穷而相爱的情侣,共享一份幸福的人生。但是有很多静下心的时刻,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变得富有,银行卡上能够有好多好多的钱,我亲自把厚重踏实的钞票,一摞摞地捆起来,去支付很多不要脸的白日梦。
因为缺钱,我和彼得发生过争吵,不害臊地讲,是好多好多次争吵。我担心家中的电费付不起,斥责他不负责任的超速罚单,可是回过头又一想,彼得在燥热的工作环境里争取加班,为给我买一件礼物放弃了昂贵的飞行爱好;在我为了钱愤怒到几乎狰狞的时候,抱歉地揽住我的肩膀:“对不起,亲爱的,让你失望了。”我想,很多时候,爱情就是一剂镇静剂,让我自始至终从未怀疑过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。而事实上,我和彼得也真的一点一点地好起来了。
渐渐地,我们付掉信用卡所有提前的支出,把家中的家具和电器更换作质量靠谱的。
我为自己添置一些喜欢到不行的小首饰,容彼得一个月飞一次小型直升机。开始奢侈地把油箱加满,而不是吝啬地只加上二十块,也敢用一瓶好酒庆祝一个普通的日子,再不用担心明天会为此饿肚子。
而当我们可以奢侈地吃一顿西餐,再多喝几杯啤酒的那个晚上,我和彼得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砸在精致的盘子面前。他红着眼睛对我道歉,不停地说着“好好的一个姑娘,跟着我受苦了”。我一边哭他的良心,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算计着,这晚餐其实可以省下来,给彼得换一条好一点儿的牛仔裤。
几天前读到三毛和荷西的一段对话,居然哭了出来。
荷西:你是不是一定要嫁个有钱人?
三毛:如果我不爱他,他是百万富翁我也不嫁;如果我爱他,他是千万富翁我也嫁。
荷西:……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嫁有钱人。
三毛:也有例外的时候。
荷西:如果跟我呢?
三毛:那只要吃得饱的钱也算了。
荷西思索了一下:你吃得多吗?
三毛十分小心地回答:不多,不多,以后还可以少吃点。一对贫贱的夫妻,能够过上的最好的生活是,你爱他,他爱你,贫穷却相爱着,是这人生里比金钱更深刻的富有。我无法确保每一对相爱着的贫贱夫妻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生活,我只是知道,哪怕一段婚姻里,穷得只剩下了爱情,别怕,那也是能当“饭”吃的。